Chitrakar

22.

 

四月的L星，气候不像以往的春天温和宜人，气温炎炎，同时炙烤的还有帝国上层军政界的惶惶人心。

 

人人草木皆兵的原因，不过于最近军政界的头等大事——帝国第一alpha，名门鹿家的继承人，鹿晗上校，被剥职入狱了。

 

似乎只用了一个白天黑夜，传说中无可匹敌的3S+就被打落马下。政评节目里好几派人却吵了好些天，吵得热火朝天，最终勉强得出一个共识——这是场百年一遇的政治变动，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中央军区展开。

 

至于鹿晗被停职的原因，很简单，国会公示里写的清清楚楚三个大字：

 

叛国罪。

 

怎么就是叛国罪了呢？这个公示倒是写的很详细，国会那群文采飞扬的alpha们以最激昂亢奋的语气痛斥了鹿晗的‘叛国行为’。具体就是，人面兽心的3S+嫉恨抢夺自己风头的新秀，暗中串通敌国并在执行任务时反水出卖队友，自己拿了脏钱逃跑，最终被正义之手绳之以法。

 

“瞧瞧，这设定简直就是古早英雄片里的反派模板嘛。”

 

金珉锡在屏幕那边拿着那张公示啧啧感叹。而鹿晗，此刻有气无力的躺在摇椅上发呆——在这间专门为他打造的高级监狱里，各种设施一应俱全。当然，更健全的是防卫系统，比如新研发的还未投入使用的高强度玻璃窗，智能报警系统，以及围绕着这间独立监狱数百人的精英防卫队伍。

 

说起来，他入狱的经历简直是个离奇的故事。

 

那天，鹿晗直接被空间传输器传送到不受C星掌控的星际公有区域，找到飞船后他一路快马加鞭，飞驰几千光年回到L星，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就立刻跑到司令府请求救援。

 

听完来龙去脉以后，朴司令却表现得异常平静，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你是说，吴世勋为了救你，把你传送回来自己留下了？”

 

“对。”鹿晗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浑然不觉朴司令风云变幻的神情，思忖道：“而且他们应该最后是打起来了，我认为世勋的实力不占上风。”

 

“怪不得始终联系不上他。”沉默了一会儿，朴司令忽地嗤笑出声：“他竟然救了你，看来他是真心崇拜你啊。”

 

朴司令这副奇怪的态度让鹿晗感到有点丈二摸不着头脑，不过情况紧急，他还是专注正题，垂下头端端正正道：“司令，这次的事是我的过失，我请求配一个分队，即刻启程前往C星执行营救任务。”

 

对面良久未答，似乎是在审视些什么。鹿晗内心焦躁，忍不住抬起头又重复了一遍，朴司令才慢慢悠悠地道：“怎么救？你知道他关在哪里，现在如何，生存与否吗？”

 

这几个问题听得鹿晗的心一点一点下沉。

 

这几天他几乎经历了前所未有的茫然和恐惧——自从掌握了3S+的能力之后，他极少面临这样无能为力的绝境。

 

其实死亡对于一个alpha来说并不是陌生的词汇，尤其在以侵略和生存为信念的L星。在明枪暗箭里浴血奋战几乎是每一个alpha的唯一道路，就连作为3S+的他也时常会游走在垂危的高压线上。但真要把这个词和吴世勋那个稚气的孩子联系起来的时候，那颗自以为早已麻木和习以为常的心好像突然觉醒，滔天而来的惶恐和惧怕仿佛缠绕滋生的荆棘，裹挟得他几乎呼吸困难。

 

“我会努力搜寻。”鹿晗的声音就像心情一样沉重，末了，还补充了一句：“以3S+的名义担保，一定会完成…”

 

“3S+。”而朴司令就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反复咀嚼了几遍这个词。他把胳膊支在桌上，以上位者的姿态好整以暇地看着鹿晗：“…这么厉害的话，吴世勋为什么会为了救你而落入敌人手里呢？”

 

在鹿晗又惊讶又疑惑的眼神下，朴司令的语气越发寒冷：“…还是你觉得，你真就是无敌的呢？”

 

…其实说句老实话，在已知宇宙领域的人类生命体中，按严谨的数值计算，鹿晗还就是无敌的。

 

不过，此刻肯定不是装这个逼的时候——朴司令这种不对劲再看不出来的就是傻子了。空气中有股极具压迫感的alpha信息素在急速凝结，尽管对方的个人实力远不如自己，但鹿晗依旧能敏锐地察觉到，存在于未知的巨大威胁感。

 

鹿晗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就要摸枪，但在对上朴司令熟悉的面孔，掏枪的手不由得迟滞了一下。

 

朴司令对鹿晗强大的潜意识能力当然是无比熟悉，他看到鹿晗的动作，像是叹息又像是嘲弄：“我该怎么说你好呢？3S+，你的心理配不上你的能力。”

 

他站起来，露出了一个轻松又残酷的笑容——那是一种无需继续伪装，卸下防备的随意，像是猛虎终于按捺不住，对着筹谋已久的敌人亮出了利爪和獠牙。

 

“如果我是你，就不该信赖任何人。”

 

两侧的帘幕里瞬间冲出来数百个全副武装的卫兵，把本来宽敞的会客室挤得满满当当。人人手里拿着一支SR-T562，军研处最新的轻捷射线枪，由于成本原因还未在战役里投入使用，穿透力大概是过往射线枪的四倍。

 

数百个激光点汇聚在鹿晗的身体上下，似乎只要那边一声令下，他瞬间就可以被打成一个筛子。

 

——此刻鹿晗的心情可以用糟糕透顶四个字来形容。

 

朴司令，这个他向来信赖的，尊重的，一路扶持培养自己的老师，竟然有一天会突然找一群alpha与自己针锋相对。这让他不由得怀疑自己过去都漏看了些什么，以至于会被蒙蔽和欺骗了这样久。

 

过去的师生温情都变作了巨大的被背叛感，当然，更让他感到愤怒的是因为朴司令的关系自己对L星的始终忠心耿耿——屡次冲锋陷阵就不说了，特别是前几天在C星，如果不是为了顾及L星的颜面潜入时要低调行事，他根本就可以毫不犹豫的跟那群围住他和吴世勋的安全卫队进行枪巷战，后来又怎么会把吴世勋也搭进去。

 

总之各种情节，回想起来简直就像是些天大的笑话。

 

“你不慌张吗？”朴司令眯起眼睛看着鹿晗冷峻的神色，冷哼一声：“也对，3S+是该有这样的底气。”

 

鹿晗周身一股肃杀的气息，他凝视着朴司令：“…您不该把我当对手。”

 

“你错了。”朴司令从抽屉里拿出一把黑色的手枪，语气一如往常教诲的口吻：“在这个世界上，alpha和alpha之间，只存在对手的关系。”

 

鹿晗沉默了一下，却说： “不对。”

 

“什么？”

 

“alpha和alpha之间，也可以是…朋友。”

 

不可否认，说这句话的时候，脑海里倏尔划过的，是吴世勋的身影。

 

朴司令看着鹿晗良久：“你以前可从来不说这种话，你也没有任何alpha朋友。”

 

不过对于鹿晗，朴司令怕是比鹿晗自己还要了解。他想了想，忽然牵起一个笑：“你难道说的是，吴世勋？”

 

见鹿晗沉默，朴司令嘴角的笑意更盛了：“…鹿晗，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单纯一点。”

 

这显然不是一句夸奖，鹿晗皱了下眉头，朴司令那边却慢条斯理地继续说：”——既然你把他当作朋友，那这里有一笔交易你一定感兴趣。”

 

“吴世勋那边，我会亲自与C星交涉放了他。而你只需要停职认错，在我让你呆的地方呆一阵子。”朴司令看着鹿晗：“这肯定比你跑去C星盲目寻找要快的多。”

 

然后，鹿晗就被送到了这间位于L星边缘的高级监狱。

 

“你答应了，你就这么答应了？”金珉锡听完鹿晗的叙述，非常不可置信的说：”…鹿晗，这可真是太不像你了。”

 

或许是对这边的安全戒备十分信任，更或许是对鹿晗的人格保证非常放心，朴司令连视讯设备都准许他使用。

 

不过他的确暂时没什么越狱的想法，鹿晗懒洋洋的翻了个身：“那我应该是什么样的？”

 

金珉锡撑着下巴思索：“以前你遇到这种事，大概生气地会把整个司令府都掀翻？哦不，应该是整个L星都要跟着遭殃。”

 

鹿晗有些好笑：“我有这么暴躁？你不是一直说我很温柔吗？”

 

“你忘记你说过，有次在战场上，你们军的指挥官表露出一点背叛你们投降的意思，你直接把他从飞船上踹下去的事情了吗？”金珉锡叹了口气：“好了，我算是发现了，只要你遇上吴世勋的事，就会格外的无底线。”

 

“…什么就无底线了。”

 

“他上次标记你的事情啊。正常来讲，这个人肯定活着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而你竟然最后还接受跟他一起去出任务。”金珉锡挑了下眉毛：“…难道你自己不觉得，你对他很不一样吗？”

 

“这是因为，我把他当作…朋友啊。”鹿晗努力地想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一个准确的解释。

 

金珉锡对这个敷衍的说辞表示嫌弃：“什么朋友啊，要是我标记了你呢？我估计你早就把我提溜到飞船上踹下去七八百次了。”

 

鹿晗讪讪地：“你也标记不了我啊。”

 

“吴世勋也是一样啊，你是3S+，你要是不愿意的话，谁能标记的了你呢？”金珉锡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而且，这次他又气味标记了你，没有用Omega信息素就做到了，你的腺体取向怎么就在他这里失灵了？承认吧，如果不是你身心愉悦的接受了，他根本就没有任何机会。”

 

金珉锡鲜少有这样咄咄逼人的态势，鹿晗一时也哑口无言，沉默了很久，像是自己也看不透的喃喃：“所以呢，这能代表什么？”

 

距离真相仅剩下最后一层薄纸，他却怯懦的进退维谷了。

 

金珉锡定定的看着他，许久，才慢慢的说出了那个鹿晗心底早已有的答案：“你喜欢他，对吗？”

 

出乎意料的，当事实袒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没有想象中那么的慌张和羞耻。大概是因为这些天什么都不用做，反而可以更诚实的整理和面对自己的感情。

 

他对于吴世勋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昨天晚上在睡梦之中，他隐隐约约的梦到了很多事情，过去的，现在的，画面支离破碎，像是贮存不好的古早胶片。但他可以很清晰的感知到，梦里的那些声音和画面，都是关于吴世勋的。

 

他的笑，神情，举动，还有所说过的话。

 

鹿晗分不清这是属于地球上那个弟弟，还是L星这个未成年alpha，又或者说，他潜意识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告诉他，这两个人本身就是一个人——和当初见到金珉锡比起来，吴世勋给自己的感觉完全不同。

 

如果他真的是地球那个吴世勋的话…鹿晗叹了口气，那自己喜欢他，的确是事实。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奇怪？”鹿晗忍不住问金珉锡：“一个alpha，喜欢另一个alpha…这本身就不是什么主流的嗜好。”

 

当然，他更想问的是，一个男性，喜欢一个男性，真的是一个很古怪的事情吧。

 

“是很奇怪。”

 

鹿晗的神情果然更加沮丧了。

 

然而，金珉锡却来了一个大大的转折：“——可要真说起来，我以为你是绝对不会在意这种事的人。”

 

鹿晗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因为，你可是3S+啊，从出生起就注定不平凡的存在，人生履历出现这种稍微与普罗大众有所差异的事，根本就是无关痛痒吧。”金珉锡歪了歪脑袋：“——比起喜欢alpha这件事，3S+级别的能力和水准，显然是更不主流的存在吧，但是你看，你也与它和平共处得很好。”

 

鹿晗有些艰难地拆解着金珉锡的话，似乎有所领悟：“所以，我也可以跟喜欢吴世勋的自己…和平共处吗？”

 

“…不止是和平共处。”金珉锡看着鹿晗，露出一个非常微妙的笑容：“——我的意思是，你可是3S+，下一次标记这种事，怎么都得你在上面吧。”

 

[题外话]

鹿鹿确认自己的心啦～

接下来马上搞白灿的剧情 火速安排！